上了初中,我就要到很远的地方去住校了。只有周末才能回家。
开学那天,奶奶把一条绣花的枕套装到我的书包里,那是她亲手绣的。交给我的时候,奶奶说:“年纪大了,眼睛花的厉害,以后啊,怕是动不了针线了。”
枕套上绣的是一朵荷花,红艳艳的,半开着,碧绿的荷叶衬托着,说不出的好看。一般的绣品,无论绣工多么好,手摸上去,还是能够感觉到滑溜溜的丝线纹路。它却不同,手指下,花瓣柔软而腻滑,似乎还微微的颤动。晚上,荷花正贴着脸颊,丝丝缕缕的清香,细细地钻到鼻孔里,然后钻进心里去了。嗅着这怡人的香气,连梦都是五彩缤纷的了。
我对奶奶说:“奶奶,你的绣工这么好。失传了可就太可惜了。等有时间,你教给我吧。”奶奶笑了。说:“好啊。你要是愿意学,等天暖和了,选个好天气,我就教给你。”
没多久,机会就来了。
那是一个星期天,一大早,天就阴沉沉的。奶奶在一边摸摸索索地,整理着针头线脑。看我凑过来,就问我:“丫头,平时老念叨学绣花,今天我教你,还学吗?”我一下子来了精神:“学啊。奶奶快教我!”
“那你想绣什么呀?”
我向窗外张望了一下,小院整整齐齐,花红柳绿,全是奶奶一手打理的。
“就绣咱家的院子吧。咱家的院子就挺美。”
奶奶笑了。“行!那我画简单点,好绣!”
奶奶到书桌前,铺开绣布,拿起笔来直接画开了:一道竹篱墙边,探过一枝玫瑰,花半开着。竹篱上,缠绕着妖娆的丝瓜叶子,几朵丝瓜花掩映其中。
“真好看。跟咱家一样。”
奶奶笑眯眯的,向窗外望了望:“孩子,要想绣出一幅好绣品,可不容易呢。一幅绣品,花样子重要,绣工重要,可最最重要的,还是要有好的丝线才行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绣工要是没有好的丝线,也就跟没有米的媳妇差不多了。”
“咱家的丝线肯定很好咯,放在哪儿呢?我去拿”
奶奶摇了摇头。“家里没有丝线了。”
“啊?”我站起身:“趁着没下雨,我去买。”
“急什么?我有办法。再等一等。”
“不能等了。再等我就会淋雨了。”
“你这孩子,还真是个急性子。跟我来。”
奶奶领我来到她的房间,坐在床头上。在枕头下面摸啊摸啊,半天,终于摸出一个小小的红盒子,圆的,跟我的手掌差不多大,有的地方,红漆已经剥落了,就跟我们常见的印油盒一个样。
“这是什么呀?”
我眼巴巴的瞅着,奶奶却没回答,只见她郑重其事的把盒子打开,嗐,还真是红印油。而且已经不多了,凹进去一个洞,还有点干巴巴的。
“来,把大拇指伸出来,两个手都要,对,把手指肚儿在里面滚一下。”
“这是要干什么呀?这印油可不好洗啊,一会儿还要绣花呢。”
“听我的,快点。马上雨就要来了。” 奶奶看了一眼窗外。
好吧,既然奶奶这么说,我就听话地照做吧,我举着两只手,两个大拇指的手指肚变得油光光,红艳艳的了。奶奶把印盒盖好,还使劲的按了按盖子,才放回去。然后又摸呀摸呀,终于,又摸出一个小盒子。跟先前的一模一样,只是这个是绿色的。打开盖子,果然,又是一盒绿色的印油,也所剩不多了。我按照奶奶的吩咐,把两个食指在印油里又均匀的滚了一遍。
窗外起风了。
窗户摇晃着,吱吱呀呀地响起来。
奶奶的动作快起来了,她放好了绿印油,又摸出一个黄印盒。于是,我的中指也带上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