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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月

儒勒·列那尔: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发布者:漪然

提到儒勒·列那尔这个名字,很多人都感觉十分陌生,甚至有人把他和儒勒·凡尔纳当做同一个人,以为他是写科幻的作者。可是,提及他的散文,比如这一段:

“仿佛一朵很大的蓝色花朵开在细长的枝条之末。钓竿在重力下弯曲。我屏住呼吸,因被翠鸟当作了一棵树而感到十分自豪。 ”

又或者是这一段:

一封轻柔的短函对折着,正在寻找一个花儿投递处。 

看,这下子,一定有许多人会说,这么优美的句子,似乎在哪里读到过啊?是的,你肯定是读过的,因为这些散文在无数不同的场合出现过,在课本上,在读者文摘里,在某人的博客里,在网上书城的经典文学一栏,它们一次又一次被浏览,就好像一滴滴清凉的雨,洗净我们心灵的灰尘,让我们感到生命的静谧、诗意和神秘的美。

然而,还是没有几个人认识这个作者——儒勒·列那尔。而在西方国家,他几乎是家喻户晓的,但是,这种知名度却不是来自于他的唯美散文,而多半是来自于他的一部经典自传体儿童小说《胡萝卜须》。

因为喜欢他的散文,我出于对这个作者本人的好奇,也去找来了这部自传小说细读,可是,我不得不说,我有点后悔了。因为,在我最初的想象中,能够写出“一封轻柔的短函”这样的诗意语言的人,一定也有一个充满诗意的童年吧?可这部《胡萝卜须》却是我所见过的最最最黑暗的一部儿童小说,我几乎难以相信,这也是儿童小说吗?一个孩子能够承受这样残酷和冷血的描写吗?

“胡萝卜须在路上碰到一只鼹鼠,那样子黑得像个通烟囱的。他拿来玩了半天,随后他想弄死它。他把它抛向空中好多次,巧妙地抛掷上去,但愿它掉在一块石头上。

起初,进行得很好,很顺利。

鼹鼠的脚全折断了,脑袋开了花,背脊也碎了,它的生命似乎并不坚强。

后来,胡萝卜须发现它还没有死,这吓得他目怔口呆。他把它抛过屋顶,抛上天空,随便怎么抛鼹鼠还是不死。

“该死!它不死。”他说。

果然,在那块溅着鲜血的石头上,鼹鼠给砸得稀烂。它那满是油脂的肚子像一块冻子似的颤动着;从这阵颤动中仿佛看到了生命的幻象。

“该死!”胡萝卜须狂热地叫起来,“它还不死!”

他把它捡起,辱骂着,于是又改变了方法。

满脸通红,眼睛里含着泪水,他在鼹鼠身上唾了几口,再提起来,用尽平生气力扔到石头上。

可是那难看的肚子还是不住的颤动。

胡萝卜须越是像发了疯似地拍打,鼹鼠越不像死的样子……”

作者以一个完全置身事外的旁观者角度,描写他童年的这一幕情景,却仍然让我这个读者的内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撕扯着一样的难受。这种难受和看到那些踩死猫狗的杀手的感觉是不同的,实际上,这里有一个问题值得思考:胡萝卜须很残忍吗?如果他真的是一个残忍的小孩子,那么看到鼹鼠被砸烂的时候,他应该和那些以屠杀为乐的冷血者一样,感到一种杀戮的快感才是,可他一边做出这种残忍的行为,一边自己却痛苦得歇斯底里,看上去几乎比那只垂死的鼹鼠还要无助……究竟是什么让一个孩子变得如此的扭曲和变态?直到继续读完了这本黑暗至极的儿童小说之后,我才彻底明白了。

小儒勒的童年十分特殊,他是从小被父母的拳脚打大的,父亲是个没有文化的粗暴猎人,母亲是个小气而霸道的家庭妇女,这都不算什么,但是他不幸的根源是,父母都不喜欢他这样一个长得不漂亮又不会讨好大人的孩子,他们更加宠爱他的哥哥,所以,他永远是家里的受气包、出气筒。《胡萝卜须》中有很多细节都来自作者的真实经历,比如,他和哥哥肩并肩耪地,不慎,他的额头着了一镐,一家人赶紧将他哥哥抬进屋,因为他哥哥一看见他流血了,吓昏了,一家人围着哥哥转,而流血的他却没人理睬,他妈妈还说:你就不能当心点吗?

类似这样的来自家庭和父母的冷暴力,在胡萝卜须中,处处可见,只是作者用非常凝练和平淡的语言,像个旁观者一样地叙述着这些童年往事:


半夜,鸡窝的门没有关,哥哥姐姐都说害怕不愿意去,又都说胡萝卜须最勇敢,被捧迷糊了的他,只好硬充好汉去了鸡窝,摔得满身泥泞地回来后,不但没有得到父母的表扬,母亲反而平静地说:以后你要每天去关鸡窝的门


爸爸打猎回来,把猎物一丢,就没事了,哥哥负责给猎物登记造册,姐姐负责给猎物拔毛,而他则要负责把没死的猎物再给弄死,当他壮着胆子下手,把猎物送上了西天,一家人又都骂他是刽子手,骂他残忍。


整部自传体小说,就是用这样一个个童年生活的片段组合而成,每个章节都是一篇凝练的特写。儒勒·列那尔娴熟地运用白描手法,通过孩子的视角将所谓金色童年的诗意外衣撕个粉碎,他并不渲染自己经历的凄凉,只是不动声色地讲述着个人的不幸,还时不时地穿插几个法式冷幽默——比如,他对自己的爸爸说,他腿上生了疮,很痛,爸爸回答,耶稣基督手脚都被钉上钉子的时候,可是毫无怨言的。

读过这部《胡萝卜须》,再看《一个树木的家庭》,我终于明白了,这个孩子为什么连树木的家庭都会羡慕:


“他们用长长的枝条相互抚摸,像盲人凭此确信他们全都在那里。如果风气喘吁吁要将他们连根拔起,他们的手臂就愤怒挥动。但是,在他们之间,却没有任何争吵。他们只是和睦地低语。 

我感到这才应是我真正的家。我很快会忘掉另一个家的。这些树木会逐渐逐渐接纳我,而为了配受这个光荣,我学习应该懂得的事情: 

我已经懂得监视流云。 

我也已懂得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而且,我几乎学会了沉默。&nb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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