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图画书出版和推广事业的蓬勃发展,我们能够看到的优秀图画书越来越多了,引进的占大部分,也有出现了一些原创的好作品。像《猜猜我有多爱你》那样温馨活泼人见人爱的作品固然很多,一些让读者纠结的图书也随之出现。这当然是一件好事。有不同的声音,无论来自出版界还是读者群都是健康的。
有些纠结来自教育观念。
比如邻居妈妈看了《爸爸,我要月亮》,表示不解,“难道孩子要什么就应该给她什么吗?”的确,从表面上看,这个故事就是女儿要什么,爸爸就给拿什么。连月亮也不例外。哪怕踩高高的梯子登上高高的山。但是从内核来说,它讲的是一个怎样让孩子得到满足的故事。是尊重孩子愿望的一种表现。简而言之,只要大人热情地参与到孩子的愿望实现中,而不是忽视或者嘲笑他们。孩子就会得到满足,至于是真的摘到月亮,还是读一本书,还是空忙一场,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一件发生在我儿子身上的小事,让我顿悟艾瑞?卡尔这位图画书大师的儿童观真是值得家长学习的。那次,我儿子的小汽车在散步途中丢了。天已经很黑,他哭得很伤心,要回去找。我们劝说不住,只要陪他。四倍于原来的路程,他走下来,没有要求抱!最终小车也没有找到,但是孩子的心情平复了,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再也没有为那辆汽车哭泣。小朋友心里的愿望虽然有时候荒谬,但是是他们自我意识的体现,他们也需要实现这些愿望来证明自己。只要我们最终他们的愿望,就是支持他们的成长。
有些纠结来自道德观。
我看了《我要把我的帽子找回来》这本书就无限纠结。故事很有趣。笔法幽默,画风个性。但是幽默得有些“黑色”。说一个大兽(也许是熊吧,真看不出来),帽子丢了,问了很多动物,大家都不知道,兔子也不知道,而且还很激烈地表白不是自己,而且很讨厌被打扰,但是那帽子就在它的头上。不过这个大兽当时没意识到。等到意识到的时候就折回来找兔子。后来来了个动物问他有没有看到兔子,他用和兔子相似的话激烈地表白,说自己根本没有吃过兔子。当时,他已经戴着自己的帽子了。
我首先认为,哎呀呀,这不是撒谎嘛!而且是学样撒谎!!虽然行文流畅,表达幽默,但是作者怎么能给孩子讲这样的故事呢?不过再想想,这样一个故事凭什么获奖?还不止一个?要不就是奖的问题,要不就是我的问题。以前我有过这样的经验,下面还会讲到那本书。于是我请身边的朋友老师们谈谈对这本书的看法,当然,还有孩子们。因为书太新,收到的回馈不多。但是一个孩子的意见对我最有启发。原本,我想这本书的价值可能在于这个问题值得读者讨论。父母可以和孩子讨论大兽和小兔的行为是否合适。但是那个孩子说,大兽没有吃小兔呀。你看,在后环衬上,大兽带着帽子,小兔也还在。小兔也不是故意拿帽子,是捡到的。
或许心如佛陀,万物皆慈悲。原来大兽是否吃了小兔,这个结局也可以商量。太好了,我喜欢孩子的这个解读。虽然从逻辑上看,作者暗示了大兽吃了小兔的结局,但是并没有明说。所以一切皆有可能。虽然对大一些的孩子来说,最终可能变成,吃兔派和留兔派外加行为是否端正的双重讨论。但是放道德一条生路的这种想法,真的很有趣。我相信没有一个童书作者会为孩子写一本含着恶意的书。当对结尾不那么纠结之后,反观整本书,可圈点的地方还是很多的,大兽对不同动物的态度,动物们有趣的小眼神……都很可爱。看童书的大人们,不要太紧张,这样才不会错过美好。
有些纠结是来自艺术风格。
《门》是信谊图画书奖优秀奖作品,也是第二届丰子恺图画书奖的获奖作品。这样一本灰灰的书,为什么会获得那么高的评价,我这个曾战斗在图画书推广一线的老读者有点看不明白。因为,它貌似不太讨好小读者呀。一次我有机会请教朱自强老师,他说它的大气和风度是值得肯定的。我还是似懂非懂。直到有一天我和作者进行了一次深聊。才明白了作为原创图画书,《门》的创新性、制作诚意,以及为什么学院派的奖项这么看好它。
大家都知道这本书是用布艺拼贴。但是其实不完全是,里面夹杂了报纸和画笔等其他材质。插画硕士出身的作者陶菊香,有意使用更多尝试来增加作品的灵动性。这在普通读者,未必注意到,但是那些久经图画书沙场的大奖评审们会看到这些慧心细节。
虽然很多读者和我一样不太看好这本书的颜色,但是可能没有想到所有布的颜色是作者自己染的。信谊图画书奖是看原稿的,原稿颜色和纹理都比印刷成品图书更打动人。作者有意用我们城市的灰色底色,加行一点点黄的暖意,那不慎吹落的绿色衣服象征着嫩芽般的希望。
图画书中有了“大灰狼”故事的隐喻,暗示了孩子被反复告诫的防范之心。而这个故事也是非常有中国特色的(以至于来自欧洲的华人评委因为孩子是不应该被单独放在家中为原由,拒绝为它投票)。一个人在家中,不能给陌生人开门,这是我们每个人都有过的经历。但是这种经历从未被写进图画书中。选这样一个故事来作书,现实了作者的敏感和先锋意识。对追求中国味道的“信谊图画书奖”和“丰子恺图画书奖”,这种真切的创新和真诚是很容易打动评委的。
因为这是作者的第一本书,创作的时候,她还没有进行毕业实习,所以用色比较学院派——虽然寓意深刻,但是没有特别顾及到孩子的接受度。她有意在实习的时候去幼儿园进行阅读实验,发现自己《门》的颜色有些偏差了。当她和我交流这件事情的时候,遗憾之情溢于言表。有趣的是,艾瑞?卡尔(就是《爸爸,我要月亮》和《好饿的毛毛虫》的作者)的书非常受孩子欢迎,用色热情,但是鲜获大奖,只是销量惊人。人们总是遗憾地说,他的书只是好玩,但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以上的三本书是我在阅读和推广中,遇到的有比较典型争议的图画书。但是仔细想想,不管是那种书,都为孩子多打开了一扇窗,也为阅读图画书的成年人启发了思路,无论是在教育理念上,还是在阅读品味上。有争议的书,就像一只牛虻,让我们有些昏昏欲睡的读者扎针一样地清醒一下。这种感觉还真挺刺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