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中勤
蒲公英总是在空中飘来飘去。
她飘到了一棵年老的垂柳身上。老垂柳微微张开昏沉的双眼,问蒲公英:“你从哪里来啊,打算去哪里呢?”蒲公英说:“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当我睁开双眼的时候,我已经飘在半空中了。我也不清楚自己要去哪里。”老垂柳奇怪的问:“怎么,你连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啊?那你这样飘来飘去为了什么呢?你不觉得这样漫无目的的飘很累吗?”蒲公英听了垂柳的话,心里酸酸的,她说:“您说的,我何尝不觉得有理呢。刚开始飘的那段日子,我不觉得自己是在飘啊,我觉得是在追寻自己心中的那片‘梦想地’。一路上,我见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连绵的青山、粉红的花海。这些地方都是我的‘梦想地’。但就是在这样大的世界里,我总找不到一个落脚点。只要风稍微的使点力,我就得离开脚下的土地,飘在空荡荡的天际中。
“日子久了,我不再去想那些美丽的‘梦想地’。我想,只要有一小撮属于自己的泥土,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啊。这样我就可以把根扎进去,哪怕那土地贫瘠点也无所谓,它也能让我立住,让我完完整整的活一次,让我知道生命的始终。就为了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我曾躲藏在一个岩缝里。我原本以为,这样就能躲过风,躲过飘荡的日子,我就能定下来,可是我还是被风发现了,他从山谷中吹来,把我又吹到了半空中。他让我高我就必须高,让我低我就必须低,无论前进后退全由着他。我就那么轻飘飘地游荡在本不属于我,却又实际属于我的天空。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像个游魂;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像个玩偶,不能由着自己的玩偶。我想停下来······”
老垂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我年纪越来越大,感觉心在腐烂,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在腐烂。我一年一年的伫立在这西湖边上,不知道为了什么。我早已忘记了父亲母亲的模样。我的妻儿一个个被工人们挖起,然后用车运到了四处。我不想让她们离开,我想留住她们。可是我却发现,我是那么的无能为力。曾经我以为我很强大,我经历过一次次大风大雨,我看见有的同伴被风连根拔起,然而,风却对我无可奈何。在妻儿的眼中,我是他们的依靠,风和雨全被我拦腰截住。那些人为了不被风刮走,也曾紧紧的抱住我,依靠我······我生命中这些曾经的骄傲,在妻儿被挖走的那一刻,全化为泡影,所谓的强大也不值一提。
“妻儿们被挖走后,我时常想她们,想去找她们。希望在最后的日子里看看她们的模样,听听她们的声音。可是我发现我无法移动一步,我只能静立在这湖边,那些游人为了拍照,时常一家一家的在我面前摆出各种姿势。他们是幸福的,至少他们在一起。可是,当他们拿起照片,沉浸在甜蜜的回忆里的时候,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照片中的我是孤零零的一个,他们不知道我的故事,也看不到我的忧伤,也许他们会说:‘瞧这棵垂柳多漂亮啊,或许没有它作为背景,这张照片就没那么好看啦!’可是这样的夸词只会让我更难过······”
风又来了,柳枝开始随风摆动,在人们看来也许这个情景是多么惬意。可是他们不明白,那是老垂柳无力的招唤哪。风越来越大,蒲公英死死抓住柳枝不放,她向老垂柳哀求:“求求你,救救我吧!我不想再飘了!”于是柳树尽力抓住蒲公英,然而风始终不停歇,渐渐地,渐渐地,蒲公英被吹离了柳树。柳树伤心地说:“我老了,无能为力啊,要是你见到我的妻儿,请为我捎上一句话就说‘我想他们······’”
蒲公英哭泣着点点头答应了。可是,没飘多远,它就被风沉入了湖中,她终于不用再飘了,可是她始终没有属于她的那一小撮泥土。
不久,湖上飘起了细雨,整个世界被水雾笼罩起来,白茫茫一片。那棵老垂柳,立在湖边,立在雨里,继续摆动着柳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