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的平安颂
文/一苇
雪停了，北风像刀子一样刮着，天冷极了。
这是一个冷极了的平安夜。
小镇上唱诗班的女孩子，全都穿上暖暖的毛衣、火红的外套，手拉着手，唱响了岁未的颂歌。
歌声从窗户传到街道上，在寒风中的人走的人听着歌，便忍不住也跟着这个调子唱起来。于是乎，行人的脚步走到哪里，岁月的颂歌就被带到哪里。
这一晚，整个小镇都变得红彤彤的，每一张脸都露出欢喜的神情。
这一晚，整个小镇都在唱歌。
夜渐渐深了，那个护林人从街道走过，他刚从亲戚家出来，左手提一篮饺子，右手提着一壶酒。他刚才很快活，现在还是很快活，他一边走路一边唱歌。于是乎，那支好听的颂歌，便沿着越来越小的林中道路，被护林人带到了森林边的小木屋。
树林里有一头小鹿，它是金色的，它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黄金做的铃铛。护林人是森林边的守护者，而小鹿是森林深处的守护者，它爱森林，也爱护林人。
虽然护林人并不知道它的存在，但是护林人唱过的每一支歌，小鹿都会唱，因为它会用心聆听林中的一切声音。
此刻，森林如此安静，安静得有点羞涩，像个披着盖头的新娘。
护林人吃过饺子，喝完酒，睡着了。他在睡梦中见到久违的亲人。他在睡梦中流着泪笑起来。喜悦和哀伤，在心灵与身体的深处，在梦与醒交汇的远方，在岁月交替的时刻交融、汇合，幻化出温暖的梦境。
睡眠深处的梦就像一座宝藏，时光深处，亦有丰富的蕴藏。
小鹿在护林人的窗外，守护着他。直到所有的树都进入梦乡，小鹿仍在林中，缓慢地行走。
林林中的树，只有少数针叶松仍然保持青绿，其余大部分落光了树叶，它们光洁的丫杈在寒风中沉睡，它们仍然跳动的心脏转移到了树根底下，它们把自己的脉搏向下延伸，埋藏在大地深处。大地深处，是大地母亲的怀抱。
大地母亲的怀抱十分暖和。
这会儿，偌大的童谣森林，沉浸于无边无际的黑夜中，寒冷像无边无际的海水。童谣森林沉浸在寒冷的海底，静静地保存它自己。
森林深处，只有树洞精灵的房间透出灯光，桔红色的灯火，在夜色中晕开，像一幅画。这时又下起雪来，雪花被灯光照耀着，很温暖，仿佛在唱歌。
小鹿远远看着那点灯光，一步一步朝树洞走去。
它脚步轻盈，每走一步，就在雪地上画出四朵梅花。
“鹿，平安夜平安！平安夜温暖！”树上鸟巢里的喜鹊，这样说。
“多谢你这样祝福我。”鹿停下脚步，扬起头，它的角像花枝一样美丽，“喜鹊，平安夜平安，日日平安！平安夜温暖，日日温暖！”
“鹿，别去‘他’那边！他是个怪人，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他厨房有好多把刀呢！千万不要靠近他呀，很危险呀！”喜鹊说着话，激动起来，它跳出鸟巢，雪落在它身上，它打起寒噤来，“我的巢太小了……真不好意思，简直太糟糕了！我是说，如果我的家足够大的话，我就可以邀请你到树上来过节。”
“多谢你的好意，亲爱的小喜鹊，真抱歉我不能爬树，又长得太大。这真是没有办法的事。这么好的节日，却无法去你家拜访。但是我的歌可以，不是吗？所以说，我们刚才已经互相拜访过了，不是吗？你写的《森林平安颂》，真是写得好极了，而且你唱得真棒。树们在熟睡，这么冷，可是它们在睡梦里也能听到歌声，多么好！你是森林的歌手呢。”小鹿抬头望着树梢，有一朵雪花落到它眼里，一下子暖了，融化了，化成一滴泪，使它的眼看上来亮闪闪的。
“多谢你喜欢我的歌，你真好……森林的东面有一个草垛，稻草干爽暖和，你跑去那边，钻进草垛里，就不会觉得冷了。”喜鹊拿翅膀抹了抹眼睛，“如果你不认得路……来，我带你去。”
“别担心，我的毛已经长得很厚。你看‘他’还没睡呢。这么深的夜，他那样子一个人……我得去看他，给他唱《森林平安颂》，就像你刚才给我唱一样。”鹿稍稍停顿一下，又说：“我们把我们的歌，带到树洞精灵那儿吧——你要去吗？我们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