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故事之205：金银山寻宝记

一苇  述

 

从前有座金银山，山顶上满是金银财宝，那是专为有福的人预备的，只是，谁有足够的福气得到呢？

离金银山不远有座村庄，村里有一对双胞胎兄弟，一年一年，眼看长到要娶妻成家的年纪，可是家里穷呀，没有钱，莫说娶媳妇，就连像样的房屋都建不起来。

他们的老母亲找阴阳师算了一卦，回来对两兄弟说：“儿啊，娘老了，实在帮不了你们。今年八月十五，你俩带上月饼，上金银山去寻宝吧！碰碰运气也好，不是么？”

兄弟俩点头称是。

老母亲于是做了两双结实的布鞋，缝了两个结实的大布袋。哥儿俩穿上鞋，背起布袋，来到金银山脚，沿着山路往上走。

 

走呀走，走呀走，从清晨走到傍晚，两兄弟只累得腿疼腰酸，瞪大眼睛一瞧，却仍然在老地方转圈圈儿。

“这是怎么回事呢？”老哥一拳头打在地上。“咚”一声响，地底下跳出来一个白胡子小老头。

“老爷子，你来得正好。”老弟作揖说，“为什么咱走了一天，还在这原地打转儿？”

“嘿嘿嘿，因为我施了法术。”

“你是谁？干嘛坑害我们？”

“我嘛，是看守这宝山的土地神。普通人要上这山，转一辈子也上不去。我看你俩心诚，给你们指点个法子。”

哥弟俩急忙送上月饼，“咚咚咚”倒头下拜：“恳请老神仙指点！”

土地神收下月饼，笑笑说：“你俩先闭上眼睛，再往上行。半道上不管遇着啥事儿，都得忍住不要管。一管闲事就爬不到山顶，拿不到财宝。能做到么？”

“一定做到！”

说着，两兄弟闭上了眼睛。

好奇怪呀，闭上眼，反倒看得更清楚。面前清光明丽，树林深秀，奇花异草长了一路，山上的鸟儿仿佛全是金银宝玉做的，一只只在秋光里熠熠生辉，唱得比仙乐还好听。

 

咱先说老哥，他撒腿朝山上跑，一路跑一跑唱。到得半山腰，忽听得一声雷响，面前狂风大作，只刮得飞沙走石，昏天黑地。不一会儿，沙石停静，浓雾里响起“嗷嗷呜”几声怪叫，就见两个青面獠牙红头发的大鬼，拽拉着他老母亲来到近前。母亲见着儿子，拼死命哭喊：“儿啊，快来救娘！”

老哥正想上前解救，心内一激灵，想起老土地的话——“不管遇上啥事儿，都得忍着不要管”——要是管了这闲事么，就拿不到宝了——拿不到宝么，就建不起房屋，娶不了媳妇——再说了，老娘已经老得爬不动，早死早享福，正好省得日后拖累自己。老哥想得长远，把心一横，绕过大鬼，走过去了。

没走多远，前头有道深涧，涧上架着一座桥。才刚走上桥，就听脚下有人呼喊：“老哥，救我！我快支撑不住了！”低头一瞧，原来是他老弟，正死命抓住桥沿，等他救命呢。

老哥冷笑一声：“我连老妈都没救，哪有工夫管你？你早死早超生，我正好少个争家产的哩！”

他目不斜视，挺直腰板，大步过了涧桥。迎面有个大湖，湖里有个大姑娘在洗浴。那姑娘光溜着身子，真个貌美如花。老哥停了脚步，看了又看，只舍不得走。那美女洗得欢悦，越走越开，到了水深处，一脚踩空，沉了下去。

老哥一看，急了，心想这么漂亮的妹子，淹死了怪可惜。他一个猛子扎入湖中，把那美女抱上岸来。

美女羞答答说：“大哥救我性命，如不嫌弃，以后我一辈子侍候你。”

老哥乐得一颗心直颤抖，说话都差了调：“不嫌弃！不嫌弃！”

老哥领了美女，喜滋滋上到山顶，只见遍地金银玛瑙、金珠宝贝，晃得他眼花缭乱。他连忙解下布袋，趴到地上，扒拉起一堆堆金银，一股脑儿往袋里塞。忙活了好半天，那布袋塞得满满当当，他扛上财宝，拽拉着美女，乐颠颠下山了。

 

先不说老哥满载而归，现在说老弟。一路有仙树灵草、鸟语花香陪伴，他也走得蛮快活。上得半坡，也是平地一声惊雷，飞沙走石，大雾弥漫。雾里头隐约见着两个恶鬼，头上长角，眼如灯笼，正拖着他老娘往前走。老娘一边哭，一边唤：“儿啊，儿啊，救救娘啊！”

老弟心里一咯噔，眼马上红了。他大吼一声，冲上前与恶鬼拼命。

正打得难解难分，忽然“呼”一声，那白胡子土地神从地底下钻出来，一把拉住他：“小伙子，别管闲事！”

“我救我娘，咋个是闲事？”老弟把老土地往路边一甩，又再冲上前去，打那恶鬼。

恶鬼见他凶猛，不敢恋战，架起他老娘就往山上跑。老弟撒开脚丫，拼死只往上赶。追了一段，拐个弯，云开雾散，恶鬼不见了，老娘也不见了。

正彷徨，四处找，突然密林深处跑出来一头吊睛白额大老虎。那猛虎叼着他老哥，地上拖着长长一道血痕。那会儿他老哥只剩半条命，呻吟着叫唤：“老弟，救命！”

老弟就地捡起一个大石，奋力朝猛虎砸去。那猛虎一闪身，避过了石头。老弟又抄起一根木棍，劈头盖脑朝它打去。

正紧急，又听“呼”一声响，老土地从地底下钻出来，一把拉住他：“唉唉唉，你咋不听话呢？我教你别管闲事。管了闲事，就得不着财宝了！”

“老娘没了，老哥教老虎叼了，我还要财宝何用？”老弟一手推开老土地，又去与老虎打斗。

老虎怕他，衔了他哥，一溜烟往山上跑。

老弟一口气追到山顶，山顶光秃秃全是金银，哪里有他老娘和老哥的影儿呢？老弟跑东寻不着，跑西寻不着，只急得跺脚哭：“娘呀，哥呀，你们在哪里呀？”

找，找不着。唤，唤不来。老弟恼气，一把一把抓起脚下的金银，不住手往山下扔：“害人东西，都怪你们，累我失了娘，失了哥……”

扔得手发酸，却听得背后有人笑。掉头一看，是个美若天仙的好女子。老弟说：“你干嘛幸灾乐祸？”

“我笑你傻。你老娘和老哥都没事，他们在山脚等你哩！”

老弟听得这话，忙歇下手，直愣愣朝山下跑。那好女子赶上他，牵起他的手，两人脚下生彩云，“忽舒”一下，到了山脚下。

 

先说那老哥，下得山来，睁开眼，面前却还是上山前的模样。

白胡子土地神乐呵呵上前问他：“你肩上扛的啥呀？”

“财宝。”

“你手上拽的啥呀？”

“美女。”

“你再仔细瞧瞧。”

老哥放下布袋，伸手往里头一摸，里头软乎乎热哄哄全是新鲜驴粪蛋子，当真臭不可闻。再瞅瞅身旁的美女妹子，却是一根霉腐的烂木头，湿漉漉，长满了青苔。

老哥傻眼啦！

老土地与他说：“你只爱金钱美女，不要亲娘兄弟，无德，便是无福，怎么能得财呢？”

老哥满肚子委屈：“可我上到了山顶呀！”

“凭你这德性半步也上不去。这半天，你尽在我身边折腾来着。”

老哥低头看地，可不是么？那土地神身前身后的地面，都给他磨得溜光光了。

 

再说那老弟，一到山脚，立马抓住老土地神：“老头儿，我娘呢？我哥呢？”

“你别急。”老土地神身子小，给他提到半空，伸手往他脚下一指，“现！”

只听得金银丁当响，老弟脚下现出来一堆金珠宝贝。

“咦，这是怎么回事？”

“孩子呀，你在半山上遇见的，全是我的障眼法。你良心好，福德厚，这财宝是你扔下来的，现在全归你。这姑娘嘛，是山上的仙女。她看上你啦，你领她回去做媳妇儿吧！”（完）

 

后记：两年前，买回《中国民间故事类型研究》那天，我一路读下去，读到顾希佳老师提及这则故事的那一页，在书页上打了五星的标记。我对这个故事一见钟情，原不敢奢望真能得到它。然而世间自有缘法，傻人自有傻福。一年后，涂涂兄寄给我一箱子中国民间故事集成。一眼望去，少了辽宁卷，美中不足。又再索要，终于辽宁卷寄达。我只把这故事读了又读，揣摩良久，与孩子讲一遍，再与老郑讲一遍。时至今日，国庆七日，居家酣睡不上班，醒来面对窗外樱花岛，写它下来，不亦美哉！

 

本故事参考文本：顾希佳《疾风知劲草，烈火炼真金——“神仙考验”故事解析》

                辽宁民间故事《金银山》  薛天智 讲述  刘敏采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