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1月末的一天,陕人社一位编辑、好友李娜给我打来电话,说她想做漪然的文集。
漪然生前是否考虑过自己的个人文集出版情况,我不曾知道,没有人愿意活着就考虑这一切,我想。但然妈把这当作漪然去世后最重要的事情来做了,她着手搜集漪然遗落各处的作品,为了与漪然的朋友们沟通方便,漪然的QQ和微信,也由然妈一齐接手,于是漪然的QQ头像从来没有暗下去过。我有时打开微信,看见漪然的头像,忍不住就想对她说话,想着她在天上总能看到的,直到有一天然妈在漪然的QQ上对我说话,我突然意识到,虽然我相信漪然看得到,但是然妈也看到了啊——即使她从没回复过,但看到时必定也是感伤无已,我还是用别的方式跟漪然继续交流吧。
那几个月里,小书房的朋友们都和我一样,始终无法坦然面对漪然离开的事实,于我们不仅是失去一位好朋友,创作和公益阅读上的同路人,同时还是将我们凝聚在一起的那个纽心。最后一点更重要吧。我们还需要借着完成漪然留下的事务走在一起,分担共享,甚至为此建了一个漪然文集出版讨论小组。但是漪然的作品我们都没曾收集,也并不清楚散落在网络上的有多少,只是从然妈那里了解到大部分应该就在她的电脑硬盘里。
我担心这世界上的热点话题和人物太多,一代代的故事层出不穷,漪然很快就会被人遗忘,所以,总觉得需要早一点出版她的个人文集,才能趁着许多人还记得她的时候,给她一个最好的记念。李娜一提起来,我便提振了精神,两头牵线,给然妈和她互相通报情况,她们之间也终于通了话,有了出版的初步意向。
李娜作为陕人社童书部门的编辑,一直很想做出来有价值也有分量的作品,在漪然生前也经我和漪然有过接触,想要出版漪然编选的一套小书房作者童书系列。只是限于西北出版环境,最终未能谈成。这次谈起漪然的文集,仍能感觉到她是抱着很大的勇气和努力要做这件事,只是仍然让人疑虑最终是否能够在社里通过选题。
那段时间,在跟小书房几位朋友通过消息后,他们都不怎么看好,可能只有我是抱着早日为漪然出版文集的雀跃,来回交流、联系,李娜详细构思了文集的分卷类别:评论,散文,诗歌,童话,绘本文字,小书房当然还有她自己画过的画儿,甚至也做好了去芜湖拜访漪然家人的准备。另一边,想到漪然的弟弟可能也在整理漪然的文集,就又联系他询问文稿整理情况……
但是,选题没有通过。李娜关于童书的热情又一次被打击了。
我当然也深受打击。好在早有心理准备——又能怎样呢?也不过是稍微延后,等待更好的合作,更好的出版社。总有那么一天的。
李娜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人。于是有一天,她告诉我,她把选题跟曾经陕人社的另一位同事,北京奇想国的总编黄晓燕女士做了分享,想请她接手自己的想法,而奇想国也对此很有兴趣。
漪然在绘本翻译界是有影响有实力的,《月亮的味道》《暖暖心绘本》系列等,都是非常优质叫座的绘本作品,奇想国引进的也都是高品质的绘本童书,对漪然的去世当然也非常惋惜。
然后漪然文集的事情,就慢慢放下了。因为既然有人感兴趣,那么必定是一个水磨工夫的工作,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完成,我暂时也就没有可做的了。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对漪然的作品的出版,抱着几乎比所有人都急切的愿望。
其间,也帮另一位编辑联系然妈商谈出版漪然的一个绘本作品《月亮和小鱼》,由于无法找到很能读解文字、和漪然唯美的文字相协的插画师,不了了之。
我对出版漪然文集的热情已经慢慢理智下来了。她刚刚去世一年,现在就出版文集,未免操之过急,至少等到把她所有的文字都收集齐全,所有的心血都整理到位,有系统有条理地做过归类和评价,才是最好的时机。
从初春到了初秋。又是一天,奇想国的特约编辑印姗姗在微博加了我,告诉我她正在为奇想国策划编辑漪然的书稿《梦在小书房》,因为我是漪然的朋友,所以或许在一些方面可以提供资料。
这是一本什么样的书?内容和小书房有关?那么都是她自己的文字吗?我猜测来去,这不是文集,是单行本,依然令我心里惊喜,不管怎么说,小书房的人都太需要看见漪然的作品了,一本,就好。
再是一天,应了黄晓燕总编之邀,我前往位于交道口附近的方家胡同46号,奇想国的办公场所,看见了这本书的雏形。现在它叫《心弦奏响的一刻》。
这是一本完全由她书写的作品,里面有她为37部童书所写的评论赏读,还有她为安徒生写下的五首童诗。这个与安徒生同一天生日的人,当年总是不乐意我们开玩笑地提起她和安徒生的生日之缘,总是对我说她不怎么喜欢安徒生的童话风格,但是自己却为安徒生的童话,偷偷写过小诗。
我翻来覆去地摩挲那一页薄薄的封面打样,久久地回味林文宝先生为她写下的序言,长时间地凝视书舌上她的简介,她转身看向内文方向的一张照片。
一本即将成形的书是如此的具有神奇的魔力,让我的心平和下来,仿佛看见去世近一年的好朋友的面容再次浮现眼前,好像这预示着她的重生。她曾经那么热爱过这个世界上的书,现在,她以书为载体,在纸上重新企稳了灵魂,走向我们。
这一次,她不用坐在轮椅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