凳子神（2016.3）

文/一苇

从前有一张木凳子，凳子里住着一个凳子神。

那张木凳子很旧了，不知道在家里放了多少年。可是因为住着凳子神的缘故，那凳子仍然很坚固。

凳子神矮墩墩的，他四条腿住在四条凳脚上。凳子神总是赤脚，从不穿鞋，也不穿袜，凳脚暖和又牢靠，很有安全感。

凳子神脑袋平得像块菜地，脑袋上头长有一片青草。凳子神喜欢晒太阳。阳光一晒，青草就散发出暖融融的草香味，让人闻着很舒服。

凳子神有八只眼，他喜欢睡觉，很爱做梦。他一睡着，梦就像鱼一样，一个接着一个，从他睡眠的深海游上来。没有人在家的时候，那些梦会离开凳子，缓慢升上屋顶，变成巨大的浮云，又宽厚，又温柔。

每隔一阵子，凳子神就会梦见自己带上木凳子，撒开四条腿，唱着歌往外跑。他沿着门前的大路，跑呀跑，一直跑到没有路的远方。在没有路的远方，凳子神自己开出一条路，跑进一个大森林。那个森林无边无际，绿极了，黑极了。那森林长满了成精的老树。

那个森林很危险，每时每刻，都有发生奇迹的可能。

凳子神梦见自己跑到森林中央，四只凳脚同时插进泥地去。这一来，他和他寄居的凳子合二为一，生根发芽，长成一棵凳子树。

春阳一照，春雨一淋，凳子树长好多叶，开好多花。夏天，花谢了，凳子树结出好多小凳子果儿。秋风初起，那些小凳子果长好了，“呱啦呱啦”直笑，它们迎着风，“乒乒乓乓”跳起来，“丁丁咚咚”落到地上。

小家伙在森林里四处跑，跑得像风一样快，连老虎也追不上他们。那些小凳子里，住着好多小凳子神——每张小凳子住着一个。

每回做这个梦，凳子神就会快活得醒过来。每回做这个梦，他梦中的情节都是一样的。每一回，凳子神都感觉特别幸福。

凳子神喜欢小孩子，不管是人的小孩子，动物的小孩子，鸟儿的小孩子，草和树的小孩子……只要能看到孩子，不管在梦中，还是在现实里，他都会兴奋得四脚颤抖。

倘若有人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不管凳子神正在做什么梦，都会立即清醒过来。

凳子神醒来，八只眼全部睁开，十六只手做好准备——凳子神，他是坐凳子的人的守护神，他的职责只有一个——就是不让坐凳子的人摔下来。

有一年，那凳子神爱上了一个小姑娘。小姑娘一坐上凳子，凳子神就会把她抱在怀里。不过，因为他怀抱实在太温柔，小姑娘完全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后来，小姑娘长大，出嫁了，跟她的丈夫去了国外。凳子神等了很多年，没等到姑娘回来。

有一天，他决定不再等待。他沿着梦中的路，带上他的凳子，跑出门外，跑呀跑，一路跑到森林里，长成一棵凳子树。（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