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有灶神（2016.3）
文/一苇
从前有一个灶，灶里住着一位灶神。
灶神眉毛弯弯的，鼻子圆圆的，一天到晚乐呵呵的。他笑起来的时候，洒窝深深的，眼睛亮亮的。灶神年轻时很帅的。不过后来他老了，你知道，人都是会老的。神也这样。
灶神左手拿柴火，右手握一个锅铲，所有人都喜欢他，因为他煮的东西是很好吃的。
灶神有一个大袋子，里头装满糖瓜，这是谁都知道的，孩子们尤其知道。其实除了糖瓜，灶神还有一匹草马——这是个秘密，几乎没有人知道。
灶神年轻的时候，灶神太太跟灶神住在一起。
烧火的时候，灶里很热，不烧火，灶里又很黑。下雨天，柴草晒不干，灶里直冒烟，灶神太太常常被烟熏得泪流满脸。有风的日子，烟灰四处飞，灶神太太常常沾着一脸烟灰。
“我们搬家吧，我们明天搬家，好不好？好不好嘛？”灶神太太总是拉着灶神的衣袖，这样说。
灶神太太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也就是说，她长得很美很美。灶神很爱太太，他觉得太太比月亮还要好看。不过，人们总是说，好看的女人，要住在皇宫才合适，至少，也得住一座有花园的别墅房子。
灶神太太想要一座别墅房子。
灶神其实有好多钱，他的钱都放在瓮里，埋在灶底下。灶神其实很有本事，也就是说，如果他想建一座带花园的别墅房子，就能建一座带花园的别墅房子。
“好太太，我不能离开这个灶，因为我是灶神啊。”
灶神把他的灶打扫干净，往灶壁洒了好闻的玫瑰香水，请太太吃他最新创作的砂糖炒粟子。
砂糖炒粟子真好吃，灶神太太吃一个，笑了。
从那天起灶神太太每天吃砂糖炒粟子，每天都笑。
不过，砂糖炒粟子很快就吃腻了，灶神太太又皱起眉，一付想哭的样子。
灶神端出新创作的咸香笑口枣，灶神太太吃一个笑口枣，就亲一亲灶神。灶神傻呵呵笑起来，笑得眼睛亮亮的，酒窝深深的。每当这种时候，灶神太太就会夸他帅，说最威武的国王也不能与灶神相比。
不过，过了几个月，咸香笑口枣也吃腻了。
灶神端出新创作的冰糖炖雪梨。
冰糖炖雪梨真好吃，有那么一阵子，灶神太太每天吃一盅冰糖炖雪梨。
可是有一天，灶神买回来一口平底锅，就是那种亮闪闪的，锅底像一面镜子的平底锅。
灶神太太正吃冰糖炖雪梨，一抬头，照见了自己的样子……接下来，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呢？我不能告诉你灶神太太看到了什么……我只能说，她尖叫了一声，用玫瑰手帕捂着脸，哭着跑了。
她跑呀跑，跑呀跑，跑到灶神踮起脚尖也看不到的地方……那天傍晚，灶神独自站在烟囱上，风把灰尘吹进他眼睛去，他站了很久很久，看了很久很久。不过，事实上，他什么也没看到。
她跑去的那个地方——有花园吗？有皇宫吗？有没有成片的玫瑰树林呢？玫瑰花丛里，有没有宛啭的黄鹂鸟给她唱歌呢？以后的好多好多日子，灶神独自坐在灶里，傻呵呵坐着，总是这样想。
有一天，灶神用稻草扎了一匹马。
那匹草马，灶神特意选了连根带穗的稻草来做。扎好之后，灶神把带着自己体温的热气呵到草马身上。这样做过之后，那匹草马就有了呼吸。有了呼吸，它就有生命。如果灶神把这样的一匹草马放在泥地上，飞身骑上去，这草马就会撒开四蹄，带灶神离开他的灶，去外面的世界寻找他的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