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正要关门的一刻,阿木冲上车,简直就像什么鸟扑腾乱转一下子撞进去一样。
真幸运啊。这是今晚最后一班地铁。那些阻挡在车窗外的沮丧的身影随着列车“嗖——”地离去,也“嗖”地不见了,像被风吹散了一样。
(去哪里?当然是回家了。回到郊区那个小小的,乱七八糟,租来的小房间。)像所有的年轻人一样,阿木每天拼命地工作,这个时候已经累得迷迷糊糊。“欢迎来狸猫咖啡馆。”阿木眼前浮现出一行淡绿的字。“什么呀,咖啡馆的广告做到地铁来了吧。”阿木换了个姿势歪着。“欢迎来狸猫咖啡馆”,软软的字好像写在硬邦邦的褐色木头上。“唔,好古怪的名字。”阿木闭上眼睛。他可没心情去什么咖啡馆,即使再怎么努力地赚钱也只能在地铁的最远端租一间房。除了生活的日常开支,哪还有什么闲钱和心情去咖啡馆。
这是冬天,没有雪而干冷的冬夜。从地铁站一出来,冷风马上从四面吹来,郊区就像荒野,匆匆行进着零散的身影。“欢迎来狸猫咖啡馆”淡绿色的字再次浮上来,“或者,偶尔去去吧,反正回家也是一个人。”阿木像突然想起什么事一样冒出这样的想法,于是,转了个弯,地下通道的那一头,淡绿色的字闪着柔和的,嫩芽一样的光芒。
走到招牌前面,阿木仔细看了看那几个字,是厚厚湿湿的苔藓,生在一块黑褐色的老木头上。(地下通道居然会有这么一家咖啡馆?)阿木推门进去,马上就后悔了。一个苍老却很有底气的声音说着:“欢迎光临”的,居然是一只狸猫。
“您好。”阿木局促地说,脚已经木讷着有点想退出去。(不过怎么办呢?门已经哐当一声在身后关上了。)门上的吊牌晃悠了两下,好像是特别厚重的一扇门,像原木一样,把一切声响关在外面,地铁咣当咣当的声音啊,劈劈啪啪的脚步声啊,喘气声和说话声啊,全都消失了,安静极了,只听到阿木扑通扑通心跳的声音。跳得阿木都有点不好意思,仿佛制造了噪音一样。
上了年纪的狸猫,看了看阿木。那种眼神清清的,深深的,像幽深的小洞穴一样,阿木觉得自己好像好久好久没有这样看着一个人的眼睛了,好像阿木也很久很久没有被人这样看过了。“关注”阿木突然想到这个词。“坐啊”听到老狸猫这样说,阿木像得到什么命令似的,一屁股坐下。屁股坐在一轮一轮年轮的圆木凳子上,阿木才觉得心里踏实了。
一杯热咖啡端上来,阿木捧起杯子喝了一口,唔,暖暖的。陆陆续续,阿木看到了周围的顾客。白兔在打一件红毛衣斗篷,打几针,白兔就抬头搓搓红红的眼睛,再低头打几针,桌上放着一个竹编的篮子,阿木猜里面准有几只熟睡的小白兔,毛绒绒的。这肯定是只兔子妈妈。哦,妈妈,阿木的心又暖了一下。再远,几只小松鼠在摆松子,小松子在桌子上码得很整齐,不过他们的小爪子还是忙着摆来摆去,摆来摆去。有一只孤独的鸟,单腿站在咖啡杯上,它很安静,绿色和红色的毛纯正极了。那是什么鸟呢?阿木很惭愧自己几乎不认识什么鸟,他努力地想啊想,除了麻雀和喜鹊,什么鸟是这样子的。
“喂!!”一个很大的声音说。阿木吓得一激灵。他刚刚溶化进了咖啡馆的安静,就被这个大大的喊声拉出来。哟!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紧盯着阿木的脸。是只小狐狸,一边这么看着阿木的脸,一边扑腾扑腾身后拍打着尾巴。阿木的脸浮起两片小红云。“干嘛这么看着我?”阿木说。“哟,你是人哦。”小狐狸稀奇地说。“不是,我是隔壁洞里的小老鼠。”阿木回答。阿木觉得在这里说是个人是件很丢人的事。“别骗我啦。”小狐狸在阿木对面坐下,挖到宝一样,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它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我向你打听件事。”“什么呀?一只小狐狸能想知道什么?”阿木很好奇。“就是,那个……”小狐狸轻轻地,清清楚楚地说:“纸飞机怎么叠?”“什么?”阿木叫起来,“你问这个呀!”“嘘——小点声呀。”小狐狸往周围看了看。“你到底会不会嘛?”小狐狸把爪爪捧在胸前,一脸期待地看着阿木。“这个,纸飞机嘛,当然会啦。”阿木觉得自己在小狐狸面前突然高大起来,也许熠熠闪着光辉吧。“真的吗?”小狐狸激动得尾巴扑腾扑腾的,崇拜地看着阿木。“当然。”阿木说。“教我叠一个。”小狐狸变戏法一样刷地拿出一张白纸。阿木的脸瞬时白了。阿木拿着纸拼命想着纸飞机怎么叠,这样,那样,不对;是这样,那样,还不对。洁白的纸上折了很多杠杠,然后,变皱了。还是没有叠出来。
“不是说会的吗?骗人。”小狐狸撅起嘴。阿木头上已经冒汗了。“我原来会的。”阿木急着辩解道。“小时候,我叠的纸飞机可以飞得很高,很高。”阿木出神地盯着小狐狸湖蓝色的毛衣外套,外套上钉着红彤彤的小扣子。一粒,一粒,像石榴籽儿一样透着干净、澄澈的红色。阿木好像看到小时候家乡的石榴树,开满火红的花,爸爸给阿木叠了一架纸飞机,纸飞机乘着微风向蓝蓝的天直飞过去……“你喜欢吗?”小狐狸打断了阿木的思绪。“什么?”阿木问。小狐狸笑笑,扭下一粒小石榴纽扣塞到阿木手里。“那么再告诉我一样事情吧?”小狐狸说。“什么事?”阿木问。
“翻花绳你会吧?”小狐狸问。“当然会。”话一出口,阿木就后悔了。果然,小狐狸不知从哪里一下又掏出一根红毛线。“给我翻一个。”
“这个……唔,嗯。”阿木笨拙地把毛线缠在手上。小时候他不是常常跟姐姐这样玩吗?翻出很多花样,翻啊,翻啊,翻到吃饭了还不算完。可是,无论怎样,阿木现在连个像样的降落伞都翻不出来。红毛线乱糟糟地缠在阿木的大手上。阿木沮丧极了。他简直不敢抬头看小狐狸失望的眼睛。
“也许,也许……”阿木竭力地想找个理由安慰一下小狐狸。“我想起来了,刚才的纸飞机叠不出来是因为这个纸不对。”阿木胡乱找了个理由。“咦?纸不对吗?”小狐狸立起来,翻来覆去看那张白纸。“当然不对。”阿木打起精神。“我们小时候不是用这样的纸叠纸飞机。我们用报纸啊什么的。”“什么是报纸?”小狐狸尾巴扑扑地甩起来。“就是带字的纸啊。”阿木说。“字你知道吗?”小狐狸摇摇头,好奇地瞪大眼睛。“字啊,字就是这样的。”阿木神气地拿过那张白纸写了起来。“这是什么?什么呢?”小狐狸歪起头,脸也凑过来。“这就是啊”阿木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