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依偎在妈妈的怀里，它的肚子已经很饿了，不由得又朝妈妈柔软而温暖的肚皮那里拱了拱，妈妈把小狐狸搂了搂紧，她美丽而疲惫的眼睛轻轻阖着，可是洞外一有风吹草动就又警惕地睁开了。妈妈的呼吸和平时有点不一样，身体急促不安地起伏着，不时还会很痛苦地抽搐一下。妈妈受伤了，回家的时候，后腿拖在身后，淌着血，是在悬崖边追一只山鸡时掉到了崖下摔断的。
黄昏过后，天色很快暗了下来，妈妈好像睡着了。小狐狸伸出软软的舌头，仔细舔了舔妈妈受伤的腿，妈妈也没有动。以往每次它不小心被荆棘刮破了皮肉，妈妈总是从洞外找来一些有着刺刺叶子的野草，一天好几遍地给它舔伤痛的地方，先是用舌头舔干净，又把野草嚼烂了涂在伤口上。小狐狸把脸在妈妈的身上蹭了蹭，悄悄出了洞口。洞口开着一大片黄色的蒲公英花，一只翠绿的蚂蚱蹦了出来，把小狐狸吓了一跳。小狐狸犹豫地咬下一些带着浓浓的白浆的花茎，在嘴里学着嚼烂，跑进洞里，堆在妈妈的腿上。
狐狸的家是在森林中非常僻静的一个角落，小狐狸坐在洞外的大石头上，深深地辨识着嗅闻着身边这个广阔的，未知的，神秘的世界。星子们一颗颗出来了，野花在夜色里吐露着比白天更为浓郁的芳香，青草的气息仿佛饱含着雨水的味道。暗紫色的山林像一张巨大的嘴巴，把所有的白天都吞进了它的肚子里。偶尔一声夜鸟的啼鸣尖利地从头上划过，高高的野草在风里刷刷摇摆着，可是小狐狸不敢过去。每天只有这个时刻，妈妈才允许它在家附近玩一会儿。妈妈说它还太小，从来不准它离开自己的视线。小狐狸回过头去看看洞口，一点声音也没有，妈妈还没有醒。
地上渐渐亮堂起来。不远处有一棵巨大的树，一轮好圆好圆的月亮刚好落在树的枝桠间。小狐狸凝视着大树，月亮和大树下边一个非常简陋的小屋。那个小屋里隐隐传来人的声音。从前这是一个废弃的小屋，前几天，突然有了人的动静。妈妈起初非常担心，四处寻觅想找到一个新的家，可是还没找到合适的山洞。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动物呢？人会比妈妈说的带着巨大的阴影从天而降的金雕还要可怕吗？会比大群贪婪凶残的鬣狗更为可怕吗？妈妈在深夜悄悄出洞绕到小屋那里去看过好几遍，回来后似乎没那么焦躁害怕了。但还是严令禁止小狐狸靠近那里。小狐狸常常躲在灌木丛后面偷偷地看小屋里的人。妈妈说那个脸上长了胡须背着背篓手里那个一把弯弯的锋利的刀的是爷爷，那个黑黑的，光着头，一双眼睛鸦雀般乌溜溜的是小孩。
小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小狐狸本能地从大石头上闪电般跳下来藏在了一大片白色的狗尾巴丛里，不敢动弹。
出来的是那个小孩，小孩蹲在门口，小孩站起身来，看着天空。小狐狸也向天空中看去。
这个黑黑的小孩名叫明子，明子本来没有这么黑，五岁的明子本来住在一个又闹又吵的大城市。暑假了，爸爸妈妈让明子回老家和爷爷奶奶一起过些日子。他陪爷爷到山里来采草药，是为了给奶奶治病。奶奶躺在床上，一咳嗽就要咳上大半天，明子就立在床边，看着奶奶像一片树叶在发抖。奶奶不咳嗽的时候喜欢摸摸明子的耳垂，轻轻地揪一下。从去年冬天开始，奶奶就一直躺在床上。明子就在窗下的院子里玩，似乎整天都听见奶奶把嘴巴捂在被子里咳，这么热的天气了，明子穿着短袖短裤，奶奶穿着长裤还嫌冷，还盖着薄被子。明子听见奶奶咳嗽就在心里默默数着时间。奶奶是不是好不了了，奶奶说人死了后会变成蝴蝶飞回到家里来。明子去问爷爷，不说话，转身去井边洗手，去堂屋里上香。
每天早晚，爷爷都要上香。香头上的一点暗红，像开出的一朵花，一朵好闻的有淡紫色的香味的花。明子在旁边敲磬玩，明子喜欢听那声音，一下一下，清脆的，幽凉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一声呼唤，又像一声回答，一点点散开到很远的地方去。明子有时候一气乱敲，再听这些久久萦绕着的神秘的音乐。爷爷也没怎么认真阻止，还是摸摸明子的头，又继续合着双手喃喃地说话。爷爷的话是在对着桌上供着的菩萨说的。明子曾经很仔细地看过菩萨的样子。菩萨坐在莲花里，菩萨的眼睛半垂着，没有在看又好像看到了你的心里。菩萨的嘴没有笑，却又好像在笑。明子总是觉得菩萨的样子很眼熟，像什么呢？明子也说不清楚。
“明子”，爷爷在屋里叫。
“哎，爷爷。”
“别呆久了，一会儿就进来啊。”爷爷听见明子的声音，就在屋外的树下。爷爷在收拾白天采到的草药，想起黄昏时看见了草丛里拖过的血迹，遮遮掩掩绕了几圈，又在洞口磨蹭了好久才进去，看脚印是只成年的母狐狸，伤得还不轻。洞里一定是有幼年的小狐狸，母狐狸才这么小心翼翼。
“哎，爷爷。”
明子其实也没干什么，他在看月亮。月亮哪里没见过？可是在城市里，明子似乎从来没这么久凝视过月亮，有时候妈妈说“明子，快看——月亮！” 明子也看一看，细细的一弯，那么遥远。山里的月亮真亮，真静，真美。月光把周遭的一切都照的清亮如水，把各样东西的影子都细细地描在地上，风一吹，影子都起了皱似的，晃啊晃。月光也披在明子的身上，凉凉的，像一只温柔的手。明子想起了奶奶。奶奶现在睡着了吗?还是刚刚睡着又咳醒了？好希望奶奶能快点好起来啊。明子不由自主地合起双手，学着爷爷的样子，说：“月亮，请你保佑我的奶奶，快点好起来好吗。”
月亮你听见了吗？月亮也像那张亲切的脸，有着半垂着的温<